流行語,不過是我們思想的貧瘠。
2020-09-25 10:59:18 486 admin
“我太南了!”
“又又月半了。”
“日常網(wǎng)抑云?!?br/>“奔涌吧,后浪!”
“誰還不是個寶寶呢?”
“重要的事情說三遍!”
“小朋友,你是否有很多問號?”
……
不知不覺,流行語早已跳出了網(wǎng)絡(luò)的圈層,來到我們的日常。說起流行語,溝通簡單快捷多了,能瞬間了解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,同時,在某種程度上也證明大家是有共同語言的,彼此是一個圈里的人。流行語,不僅僅只長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的虛擬土壤之上,它還嫁接到現(xiàn)實土壤里,發(fā)了芽。
然而流行語在網(wǎng)絡(luò)與現(xiàn)實的命運都是止于發(fā)芽,它們好玩又好用,被人們迅速開采,又被人們迅速丟棄。流行語終究只是流行,只擁有一時之運,而不擁有一世之命,人們也不在意它們的命運。
就在此時,流行語們發(fā)出了冷笑,“看起來是人來塑造了我們,實則我們也塑造著他們,你看,他們的語言多貧瘠。不,是他們的思想貧瘠了,但他們還不自知,依然狂歡著?!?/span>
“咦,這又是什么梗?”大多數(shù)人已經(jīng)不會發(fā)出這樣的疑問了。即便是碰到不懂的流行語,自行百度是基本的禮貌?;蛘卟槐乩頃痪媚骋?、某博的耳聞目染,這些流行語不自覺地就成為你的口頭禪了。就連自己的父輩,偶爾也會來上一句“有什么可豪橫的?”“你們這些后浪們??!”,每每這個時候就會覺得長輩變可愛了,還沒有和時代脫節(jié)。
不得不承認,我們越來越依賴這些網(wǎng)絡(luò)流行語了。因為它們總能簡單歸納我們的生活,火速達成溝通的目的,還能贏得輕松愉快的氣氛。比如聊天時,大家意見不同了,正尷尬時,一句“我不要你覺得,我要我覺得。”“黃氏自信”梗一秒讓局面破冰,還讓爭論停止了。又比如朋友說你月半了,你大可以回上一句“人艱不拆”,既輕松自嘲,又回避了尷尬。
流行語不僅是高度總結(jié)的,它的意義又是含混的,因此擁有很強場景的適用性。
比如“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問號?”本來是14年前周杰倫的《聽媽媽的話》的歌詞,在某音里被一個小朋友唱出來后,這句話就流行了起來。這句流行語,不僅有旋律,還有畫面感;它反映的好奇心是故意的,是一種反諷,也是賣萌;里面既有攤手的無奈,也有黑人問號的疑惑。比如最近《乘風破浪的姐姐》中出道的姐姐沒有實力俱佳的王霏霏,大家第一反應就是“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問號?”
使用流行語,確乎是省去了很多解釋的語言,省去了很多情緒交錯,好玩又好用,性價比實在是高,拓寬到日常領(lǐng)域里也就自然而然。
就好比的我們的方言一樣,從前我們在一個地方生活,大家有共同的經(jīng)歷,于是有了共同的話語,而現(xiàn)在我們的生活都基于網(wǎng)絡(luò),自然語言就是擁有了網(wǎng)絡(luò)的特性——效率、碎片、開放、包容、高概括、強黏性……
可能再也找不到比這些流行語更符合我們這個時代了。
在我們的認知里,語言是一種工具,人們使用它,創(chuàng)造它,殊不知語言也在反塑造著人們的性格。
古時的人們說起話來總是慢慢悠悠的,百轉(zhuǎn)千回、細膩綿長。表達物是人非之感,是“昔我往矣,楊柳依依。今我來思,雨雪霏霏?!倍皇橇餍姓Z的那句“不是熟悉的配方”;表達傷心之感是“心死如灰”“形容枯槁”,而不是流行語的那句“心好累”……那時的語言是詩性的、感知的、想象的,美不勝收,所以他們的日子亦是詩意,有節(jié)奏和呼吸,有優(yōu)雅與觸動的。
方言亦是塑造人的力量。
北京話音調(diào)高,說起話來片片的,多多少少帶來一些自信和親切,比如“特好”“您兒”;四川話爽朗朗的,給人一種江湖味、灑脫之感,多多少少帶來一些隨意、閑適。比如“老子明天不上班,爽翻,巴適得很”……
而流行語呢?它可以快速給事物貼標簽,簡單粗暴地輸出一種價值觀。說出來好像不用付什么責任似的,因為它足夠幽默。
就像《三十而已》的林有有,一個“綠茶”就把整個人物概括了,沒血沒肉,只是一個工具人,推動劇情而已。再比如“黑子”、“噴子”、“腦殘”、“直男癌”、“三觀不正”、“舔狗”,這些詞夸張人性中的小部分,去概括人生的大部分,又以最大的幽默來掩飾最大的惡意。
很多時候,流行語還像一個極隨性的人,說出來不用負責任,還可以用來逃避責任。比如“誰還不是個寶寶”、“世上無難事,只要肯放棄”、“摸魚”、“劃水”等等,看起來自嘲不失可愛,實際上完全符合我們又慫又喪的人設(shè),說得太多,無形之中給了我們逃避現(xiàn)實的出口。
這樣一步步地,我們從一個多維的人變成了一個單向的人,從一個獨特的個體涌進了一群清醒的無意識群體。用最簡單粗暴的流行語,過最簡單粗暴的生活。
日本社會心理學家南博早在50年代對流行語反思到,“流行是指某個社會集團中,一定數(shù)量的人在一定時期內(nèi),出于某種意圖采取相同或相似的集體行為……在種種流行現(xiàn)象中,流行語被稱為‘思想的流行’”。
的確,流行語是一種思想的流行,這是一種怎樣的思想呢?前段時間有個挑選綜藝人才的節(jié)目,一些選手竭盡全力搞笑,試圖造出一個能上熱搜的梗,奈何適得其反,只有滿屏的尬。流行語的創(chuàng)造和這檔節(jié)目有共通的目的——娛樂,往好里說想在娛樂里穿插一些生活意義。
但是生活的意義并非像流行語這樣平面化,省去太多思考。生活的意義更需要獨立思考,尤其在這個全民狂歡的時代。
我們這個時代不缺快樂,但缺應對痛苦的思考與能力??鞓肥鞘孢m而稍縱即逝,麻木我們獨立思考的能力。而痛苦是持久的,它不斷促成我們?nèi)ソ咏嫦?,它是一種良性的狀態(tài),它不斷生出問題,又不斷生成答案,螺旋上升和下墜,無數(shù)感知交錯撞裂出我們真實的狀態(tài)。
流行語它愈是快樂,我們就愈麻木;愈是更新?lián)Q代得快,我們的個性就愈碎片化,抓不住根的感覺就愈深;愈是簡單粗暴,我們愈是簡單粗暴地生活;愈是被我們依賴,愈是反應出我們語言的匱乏,從而表現(xiàn)出我們思想的貧瘠。思索浮于標簽、思維停留在二元對立,一不小心就迷失在這個泛娛樂化的年代。
語言的魅力不只在于溝通,更在于表達。而選擇一種語言就選擇了一種思維,探索表達的極限,即是探索思維的可能。
記得賈島作“鳥宿池邊樹,僧敲月下門”兩句,“推”和“敲”斟酌了半晌,一個“敲”字打破了夜的寂靜,有僧人的小心翼翼。此后亦有了“推敲”一詞。
語言經(jīng)得起推敲,思想也就經(jīng)得起推敲了。經(jīng)得起推敲的東西也是真誠的,它會沉淀下去。而不是虛幻的泡沫,像流行語一樣,一浪一浪總被淹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