燒烤這事兒,要不就聽東北人的吧?
2021-09-14 09:35:58 430 admin
展開中國地圖,從南到北,從東至西,似乎沒有哪個地方的人是從來不吃燒烤的,而細究燒烤淵源,就必然得從草原游牧民族與新疆羊肉串說起——可為什么如今提到燒烤,東北反而成了大家不約而同想到的地方?
為什么“一天三頓小燒烤”的場面大多只在東北的燒烤攤每日忠實上映?
為什么偏偏在東北,燒烤可以成為一種生活態(tài)度,一種飲食文化?
為什么在那用碳火與鐵簽子錘煉而成的鐵王冠上,東北三省成為了傲立其上最閃耀的明珠?
“你來吃一頓就知道了”,聽了以上疑問后,東北朋友盛情邀請,“不光是吃肉的事兒,你得過來,有些東西它說不清楚,但來這兒吃一頓,一頓就能給你整明白!”
雖然這位朋友完全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,但東北人說話的語氣,你懂的,它就莫名具有一種說服力,讓你覺得,嗯,關于燒烤這事兒,要不就聽東北人的吧!
聽東北人的吧,畢竟,在燒烤的種類與名頭上,他們還是頗具話語權的。
從地理位置上來說,整個東北從最南的大連到最北的漠河,距離大概有北京到福建那么遠,幅員遼闊,要山有山,要海有海。黑吉遼三省一字排開,幾乎集齊了整個燒烤江湖的門派。
先從最遠的黑龍江說起。如果說“東北燒烤”是飲食界炙手可熱的天團,那么黑龍江齊齊哈爾烤肉就是這天團里的“傳統(tǒng)擔當”。
齊齊哈爾位于東北的西部,緊鄰內蒙古,走的是草原狂放路線,沒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食材,燒烤只關乎牛羊。
牛羊肉質好,就不需要復雜的調料,一碗芝麻、花生和鹽混合一起研磨成粉的干碟,就足夠調動起食欲,又絕不會搶了一點點肉香。
這就是齊齊哈爾芭比Q的精髓,堅守自然傳統(tǒng),始終追求用最簡單的方式恰到好處地萃取出食材最純粹的味道。
往東邊走走,走到吉林延邊,朝鮮族風味的辣白菜與濃稠辣醬的組合,碰撞出的就是如今頗得年輕人喜愛的甜辣烤肉派。
與齊齊哈爾對一頭牛的細致解剖不同,朝鮮族式的烤肉不以“取材”刁鉆、種類繁多取勝,質樸的五花肉與牛肉是永遠的主打,再配一碗酸甜冰涼的冷面,延邊人民的夏天就這樣被安排的妥妥帖帖、明明白白。
除了地上跑的,海里游的也躲不過東北人的烤爐??疚r爬子烤生蠔,鐵板魷魚蒜茸扇貝,聽起來都是耳熟能詳?shù)目钍?,但在大連和丹東,你能吃到頂配級別的。
就單拿丹東的烤黃蜆子舉例,作為烤海鮮的頭牌選手,夏日傍晚站在鴨綠江邊放眼望去,幾乎每張小餐桌上都會放一盤肥美肉厚的黃蜆子。
一個合格的丹東人,是不會把黃蜆子都歪七扭八往烤盤上一倒了事的。要一只只穩(wěn)穩(wěn)地擺在碳火烤架上,等著蜆子殼“噗——”張開的瞬間,迅速拎起一個往嘴里一送,肥美彈嫩的蜆子肉混合著大海潮汐的鮮甜同時抵達舌尖,這才算是吃烤黃蜆子的頂級體驗。
東北燒烤天團的每一位選手都獨具特色,但如果提名誰是“C位”,那么錦州燒烤或許可以一戰(zhàn)。
所謂C位,就是讓人一眼望過去率先看到的那一個,它得豐富、絢爛、有才華、有擔當。
錦州位于遼寧省西南部,是連接華北和東北的樞紐,天然憑借地域優(yōu)勢吸取各家所長。作為一種錦州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上的存在,錦州燒烤,當?shù)闷疬@個C位。
首先,從態(tài)度上來說,錦州人民對燒烤有著匠人般的尊重,每一種食材都需充分利用,品樣繁多,分門別類極其清晰。
其次,從手藝上來講,錦州燒烤師傅基本功扎實,個個是火力掌控大師,而且很懂推陳出新,號稱“無所不烤”。
就說一只雞,錦州燒烤就可拆分為十幾種烤法,針對每個部位都有最適宜的詮釋,比如雞爪,必定先鹵后烤,使得滋味滲入肌理而膠質盡出,雞皮,可以走傳統(tǒng)油炸香脆路線,亦可走日式燒鳥韌糯路線。
天南海北,西式中式,奇怪的,傳統(tǒng)的,精致的,狂放的,只有你想不到的,沒有錦州燒烤師傅整不利索的。
從食材選擇到料理方式,從大眾口味到地方風味,可以這么說,東北燒烤,幾乎能夠滿足你對燒烤的全部想象。
有這樣百花齊放的燒烤種類與火熱喧鬧的燒烤氛圍,東北人的“燒烤修養(yǎng)”必然也是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。
有一句話說,“在東北,人人都會燒烤”,或許你會覺得這只是一種夸張的說辭,但如果有個東北人跟你說“沒錯,我小學就會燒烤了”,請相信他說的是真的。
至少許多東北九零后還有著這樣的童年回憶。每年春游,大家絕不會用面包香腸一類零食草草了事,而是會自發(fā)地分配任務,準備燒烤的東西。有人負責帶爐子,有人負責帶碳火,有人負責帶食材,帶蘸料,非常嚴謹,不玩虛的。
“當時我們班長是個男生,因為不會生爐子而遭到了大家的嘲笑?!迸笥阎v起童年往事,笑得花枝亂顫。嘲笑同學是不對的,但是對燒烤這件事,東北人是認真的。
這么說吧,在東北,燒烤幾乎算得上“家庭教育”的一環(huán)。平時自己在家擺頓燒烤實在不是什么新鮮事兒,烤爐幾乎家家都有,想吃肉的時候就拿出來,家里留個人準備碳火蘸料,剩下的就出去買肉。
到了肉店,說一聲“來二斤上腦,稍微肥點兒的”,師傅一聽就明白了,“吃燒烤是吧?再來斤肋條不?今兒剛到的,新鮮?!?br/>于是拎著敦敦實實的肉回家,切好,裝進不銹鋼大盆里撒上調料拌勻,等著火弄好了上爐子烤。
叔叔伯伯們舉著啤酒守在爐子邊看火,姑姑嬸嬸們忙著料理些涼菜小吃,孩子們舉著肉串滿場跑——就是這么耳濡目染地,東北人打小就對燒烤的每個步驟都爛熟于心,而吃燒烤,也無非是生活里最習以為然的日常。
對于東北人來說,有事兒沒事兒來頓燒烤實在是一種本能,不需要猶豫,也不需要選擇,甚至不需要商量,大家都會默認“吃燒烤”。
好久沒見吃燒烤,畢業(yè)散伙吃燒烤,甚至會“今天天氣不錯,出去吃燒烤吧”、“怎么老下雨啊,要不吃頓燒烤?”總之,不管遇到什么事,燒烤是萬能的。
“一天三頓小燒烤”,從中午到傍晚,從黃昏到半夜,碳火一旦點上,口腹之欲也好,情感需求也罷,全都在這頓燒烤里面了。雖然燒烤確實不是東北人發(fā)明的,但很顯然,東北人已經憑借自己的努力,將其發(fā)展為一種可以充分代表地方生活狀態(tài)的飲食文化。
而之所以“燒烤”能成為東北餐飲界的扛把子,其實并非一個單純“味覺造就的奇跡”,它與東北,其實是一次生活與食物的相互成全。
上世紀八十年代,東北地區(qū)作為全國少有的以工業(yè)廠區(qū)推廣城市化的榜樣,人們安居樂業(yè),衣食無憂。等到九十年代,計劃經濟轉向市場,東北大量中小型國企被淘汰,數(shù)百萬東北人被迫下崗,1999年春晚的那句“咱工人要替國家想,我不下崗誰下崗”,說出口的是大義凜然,藏起來的是心酸無奈。
為了生計,選擇開個成本與技術門檻相對較低的燒烤店,就成了許多下崗工人的首選。夫妻兩個開店最為常見,一個老板娘八面玲瓏,一個老板鎮(zhèn)得住場,東北人根骨里的血性與燒烤本身具有的野性一拍即合,而燒烤也風風火火地把失意的東北人重新帶回意氣風發(fā)的軌道之上。
2021年東北新餐飲博覽會上,一份《東北餐飲大數(shù)據(jù)報告》火熱出爐,數(shù)據(jù)顯示,東三省燒烤門店占比高達9.6%,相當于每十家餐飲門店,就有一家是燒烤店,這個比例,幾乎是其他省市的二倍還多。
想到這里,或許就大概能懂朋友說的那句“來吃一頓你就明白了”——明白的究竟是什么。
是一種或許在別處少見,卻在東北太過日常的氛圍感。
是一種壓根用不著看菜單,一進門就把想吃的東西直接十串二十串喊出來的豪邁,是老板直接推過來一箱哈爾濱啤酒的默契,是價格公道分量扎實的“東北風格”,更是坐在你周圍大口擼串的東北人們那種自來熟的親切,聊嗨了一塊喝酒,吃爽了稱兄道弟,兩桌吃成一桌這種事兒,在東北燒烤攤兒可太常見了。
這是熱熱鬧鬧的人間煙火,是東北人民對生活樸素的滿足感,是踏踏實實,痛痛快快,是看起來粗獷,內里卻極為細膩的,每一個鮮活的東北人。
所以,燒烤這事兒,確實可以聽東北人的,他們的發(fā)言權,不僅在于燒烤的技術與風味,更在于燒烤與他們的生活之間如此深切的聯(lián)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