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漸漸懂了。
2022-04-14 14:51:28 353 admin
朋友說起最近回父母家時發(fā)生的一件小事。
因為假期短,回家就待了兩天,但就在這兩天的時間里,好幾次他發(fā)現(xiàn),父親常常默不作聲披上外套出門,以下樓溜達之名消失那么半小時一小時的。
等到朋友離開,坐進自己的車,才像解謎一樣知道了父親消失的去處:許久沒有收拾的后座,東西被歸置得整整齊齊;駕駛座被收拾得干凈,尤其后視鏡,開車的視線許久都沒那么清晰了。
想象或許在那幾個小時里,父親就是這樣坐在孩子的車?yán)?,看看這,看看那,“怎么樣能更安全,怎么樣能更方便”,他定是一邊這樣想著這些問題,一邊收拾起來。
這件事很小,卻讓我有很深的觸動。不全然因為父親微妙深沉的愛,更感慨于這種“漸漸懂得”。
還是孩子時,對于這些愛大約都是習(xí)以為常、“視若無睹”的,上一代人表達愛的方式原本就無聲而含蓄,小孩子自然“看不見”這些愛。但長大后,尤其經(jīng)歷過一些人情冷暖,明白世上本沒有什么天經(jīng)地義、理所應(yīng)當(dāng)?shù)膼壑螅瑵u漸也就能看到這些本能之愛的可貴。
父母之于孩子,長輩之于晚輩,很多話,說不說,怎么說,表達的其實都是同一個意思。
還有一個朋友說她這兩年常?;貞浧鹦r候的事,想起她姥爺。
姥爺?shù)氖趾芮桑瑫龊芏嗍止?。每次姥爺來家里,家里就多多少少地產(chǎn)生一些變化。
比如,姥爺給孩子房間的拉繩開關(guān)接了一條“小尾巴”。老式的電路安排只有一個控制開關(guān),在進門的一則。但是,北方的炕往往都砌在靠墻的里側(cè)。也不知姥爺是如何“偵察”到姐倆的不方便。但就是那個晚上之后,小孩子都沒再抹黑上過廁所。
桌子腿有高低不平的,姥爺給修了;門上插栓松了,姥爺也給修了;凡是各種“不方便”好像都逃不過姥爺?shù)碾p眼。
然而,小時候的她并不能體會藏在這些細微之處的深情,只知道姥爺手巧,只知道周圍所有人都在夸姥爺聰明能干,而姥爺呢,總是默默無言,低頭做著這些事那些事。直到女孩慢慢長大,回過頭想起姥爺做工時的背影,好像一瞬間一切就懂了:姥爺?shù)闹艿郊毿?,唯愛矣?br/>當(dāng)時那些瑣碎的記憶,越是靜默,越是在時間的浸染中,一點點附著上芳香的余味,悠然綿長。
從我二十歲離家外出求學(xué)開始,一直到現(xiàn)在三十幾歲,每次回家奶奶都早早地為迎接我而做好一切準(zhǔn)備。
比方曬被子、床褥啊,清洗許久不用的毛巾、漱口杯啊,給我的房間透透風(fēng)、掃掃塵啊。但直到前年,我忽然意識到,許多思念、許多深愛,恰恰就是藏在這樣的日常之事中。因為她做每一件小事的起由,定是因為記掛起你,記掛起了你的歸期。
那間好久不見的臥房,干凈的書桌上照舊有奶奶提前準(zhǔn)備的零食鐵盒(因老人家覺得年輕人睡得晚容易餓而準(zhǔn)備,雖然我?guī)缀鯖]有吃過鐵盒里的東西,但奶奶還是回回都備),回回我看到它,內(nèi)心都仍會被觸動,如同看到了奶奶的思念和愛,也正實實在在放在那個鐵盒子里,閃著暖暖的光。
《重走西南聯(lián)大》的作者楊瀟在書里分享過一個真實的故事。
1973年,語言學(xué)家趙元任和妻子楊步偉作為貴賓訪華,那時距離他們和唯一一個回國的女兒趙新那分別已經(jīng)有27年了。當(dāng)時,趙新那和兒子黃家林去廣州接人,但因為不知道具體的車次,傻等了一天,錯過了。后來,收到丈夫黃培云從北京發(fā)來電報,說父母親已經(jīng)到北京了。
據(jù)說,楊步偉在機場沒有看到趙新那時,非常擔(dān)心女兒的安危,以為女兒沒有挨過去。直到母女倆打通電話也依然不相信電話那頭的聲音是趙新那。再后來,一家人終于在前門飯店門口見到面,楊步偉見到女兒的第一句話是:“我打你,打死你。”父親趙元任,不聲不響親了一下女兒。
所有的所有,沒有一個“愛”字,也沒有一個“想”字,但那種動容卻如同一股暗潮澎湃在胸腔,讀過亦久久不能平靜。
趙新那晚年回憶起當(dāng)時那一幕,閉上眼睛,說“母親可想我了,說她要打我“,然后又說起父親趙元任曾經(jīng)偷偷告訴她,四個女兒里最喜歡她。說起,父親唯一一次和她生氣就是38年她不肯去美國那次,然后小聲地,像自言自語一樣地說,“他可疼我了”。
好像,每一個離開家的兒女,父母越對其深愛,越容易把愛和思念噎進喉嚨、吞進腸胃,只不過慢慢,兒女也能讀懂父母那一份無盡疊加的思慮。
曾經(jīng),愛是說出口。漸漸,愛就變成了欲說還休。
有個朋友說起自己有一年回家,偶然從親戚的口中得知母親半年前進醫(yī)院做了個手術(shù)住了一個月的院,但自己直到母親恢復(fù)出院都全然不知道所有的事。
后來,她與母親長談,母親告訴她不與她說主要是怕她白擔(dān)心,還要影響工作。除此之外,當(dāng)時真的也是很希望女兒能在身邊。說的時候,母親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,好像是回想起當(dāng)時自己脆弱的時刻。
這兩年很深的一個體會是:一樣的話,不同的人說,背后的動機與情感也可能截然不同。
不能用你的價值觀去判斷別人說話的動機,而是要用對方的價值觀去理解對方的語言。尤其是與父母、長輩之間,愛的隔閡常常只是因為一個很小的誤解。
曾經(jīng)很長一段時間,我都不太愛去看望一個長輩,因為每次他見到我總是問我一件事,“你現(xiàn)在一個月賺多少錢???”就好像,他不關(guān)心我生活得好不好,快不快樂,只是一味鉆在錢眼里,窺探小輩的私隱。于是,我也就常常不同他說實話,通常都是往低了說,好讓話題就此結(jié)束。
后來有一次,我聽母親說起,才知那位長輩一直很擔(dān)心我的生活,擔(dān)心那些錢是不是夠我在大城市生活得順心,甚至有一次還跑去托母親給我寄錢。
在年輕人的價值觀里,問人薪水自然是無禮的,但在那位長輩的價值觀里,多少錢就代表你過怎么樣的生活,他并非故意窺探你的私隱,只是用他的方式擔(dān)心你的生活而已,如此你便能理解他、理解他關(guān)愛你的心意。
我們從小嬰孩咿咿呀呀喊出第一個字開始,慢慢學(xué)著用語言理解這個世界,進而表達自己的內(nèi)心。毫無疑問,語言是人與外界建立連結(jié)最重要的的工具。但漸漸地,你發(fā)現(xiàn)很多深切的情感,常常卻是無言的、難言的。
最重要的,不是說的話,而是背后說話的心。有時候,一句不甚動聽的話,卻藏著比海更深的愛,要靠人,漸漸懂得。